殿上孤兔

蜉蝣玫瑰 19 (中)


主多萝驼妹 

副厂荡

多萝妹轻微三角介意勿入~

abo+ooc私设严重禁上升禁一切~

生子预警!!!!!

请排雷过后食用,鞠躬感谢~



大半夜被挂的死去活来所以真的不是我非要搞个中篇,为避免再次挨挂..下篇明天准时发送~



【19*  蝶 (中) 】 



走到中途的时候李汭燦不得不再次把田野放了下来,之前田野腰上的伤口就不算乐观,李汭燦刚背着他走了一段楼梯,就感觉到血腥味越来越重,田野的手也越来越没力气,有好几次都脱力从他的肩膀滑了下去。


把人刚放下来,李汭燦就被田野灰败的脸色吓了一跳,就算是当年躺在ICU里的时候,他这张脸也比现在要好看点,可能是失血的缘故,田野整个人反应迟钝了很多,都已经靠在墙上半天了,才半睁半闭着眼睛,用脑袋带动着眼神去找李汭燦:“……停下……干嘛……”


李汭燦握了握他的手,用柔和的声音安抚着他:“没事,meiko,我看看你的伤。”


“别……”田野这回倒是敏捷的拉住了他,手劲还大得吓人,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护住了衣领,好像李汭燦要对他图谋不轨一样,还皱着眉头奋力的摇了两下头:“别看,我们继续走……”


这下就更不能不看了,李汭燦解开他衬衫的纽扣,血水坠得布料又沉又涩,他轻轻的拎开了衣摆,一股潮湿的血腥味立刻就扑了出来,眼前所见的伤口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除了腰上的那一处之外,田野的肩头到腹部上方竟然还有一道斜贯的长条形血口,应该是在舞台那里时就已经伤到了,伤口外沿的皮肉有些翻卷开来,在衣服里闷得久了,连血腥味都透露着腐败。


李汭燦盯着田野的伤口僵在那里,手还紧紧的攥着他被血泡透的衣角,攥得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田野努力伸出手抓住了李汭燦的手腕:“我没事…带我上去,别停在这里……”


“不行。”


李汭燦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来,让他带着田野去送死,这辈子都没有可能。这回他连劝田野的耐心都没有了,帮他把衬衣重新穿好,李汭燦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田野根本没什么力气反抗,一直在流血的伤口也让他觉得越来越冷,靠在李汭燦的怀里还是不停的发着抖,感觉到他们调转了方向,正在远离观景台,田野急了起来:“别走了march!带我去见他!”


“见他干嘛?殉情?”李汭燦脚步没停,抱着他的手臂更加收紧了一些:“连你都没保护好,废物。”


“我…如果你现在是我的话,你也会去爱萝莉身边的不是吗?!”田野仰起头来试图绷直自己的后背,可挣扎了一小下伤口就是钻心的疼,冷汗凉掉一拨又拱起新的,他恨不得拿把刀逼在李汭燦脖子上让他停下脚步,却只能看到对方线条冷清的下颌向他昭示着主人此刻的决心。


李汭燦见他还在挣动,勉强压下担心他伤势加剧的焦躁,用力把他抱得更稳一些:“如果你现在是好好的一个人,腿长在你身上,你爱去见谁就去见谁,或者我今天没找到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流血流死了都随你,可是现在不行,meiko,就是不行。”


田野有点绝望了,再这么走下去,没多远他就会被李汭燦交给警方,然后他会像那些可怜的人质家属一样,在电子屏上看着他爱的人一个个命悬一线,甚至亲眼目睹他们的死亡…他抬起手来抓紧了李汭燦的领口,失焦的眼睛里涌出泪水来:“march…我怀孕了……”


听到田野这句语调轻得像片羽毛似的话,李汭燦的脚步却猝然停了下来,他愣愣的低下头看向田野还很平坦的小腹,视线停留在了他衬衣大片的血迹上。


“让我去吧…让我和孩子见见他…好不好march?让我自己决定一次。”


田野的声音又轻又软,记忆里极少极少会向他撒娇耍赖时候的田野就是这样,他对任何事情都缺乏热情,也从没有占有和主导的欲望,所以人生里很少有央求和期待,李汭燦太了解这样的田野,才会被他此刻目光里的渴望刺痛。


是金赫奎让他尝了痛也懂了爱,让田野再不是为了几只蝴蝶蹲在地上无助大哭的小孩子,可时间不曾怜悯过他的期待,而是一路推着他赶着他奔向那场所谓的真爱,如同急匆匆展开羽翼扑向一团烈火,李汭燦看着他跌跌撞撞走过来,只觉得心疼不忍。


他抱着轻如片羽满身是血的田野,感觉着怀里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想不计后果奔向爱人的心情当然很好理解,就像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奔向赵志铭一样,可现在他把田野抱在怀里,看着这个他一次次解救出来好好的保护在身后的人,他只是不明白,他们好不容易把爱和恨都碾碎在了时间里,为什么还是换不回田野一个周全。


“march,别哭了。”


李汭燦站得笔直,面无表情毫不自知的掉着眼泪,田野抬手去擦,却被泪水融开了指尖干涸的血,在他眼角留下一片红痕,李汭燦不知道自己在哭,被田野的手触到后他才猛然闭上了眼睛,眼眶那些积满的泪水瞬间从眼角挤压出来,让他的脸上一片泥泞狼狈:“可我怎么能看着你死……田野,我做不到。”


田野笑了,温柔的抹去他脸颊的泪:“那就别再看着我了啊李汭燦。”


他被锁在储物柜里被李汭燦找到的时候,也曾躲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崩溃哭泣,现在调转过来,满脸泪水的人换成了李汭燦,骑士已经尽了力,无助的泪水将他们困在一起,如今也该轮到他来给对方一点力量和安慰。


李汭燦只能狠狠的摇头,他负担着某种情绪忍到肩膀都紧绷成了一个极限的角度,明明是从温柔动人的回忆里抽丝剥茧,却最终变成了万钧重担堆压在他的心上,田野在劝他放手,他都懂,他没有再执着了,他没有再爱了,可他就是做不到。


田野的声音温柔的像一种蛊惑,他只能任由这些字句瓦解着自己的坚持:“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别再自责了,好吗?”


这时候走廊电梯门口墙面上的画面又有了改变,李汭燦看到父亲带着人又从观景台撤了出去,童铖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两人竟然都没起冲突。


看李父离开的方向,应该是顺着山坡向早上关着赵志铭的那个地方走了,他们现在离观景台也已经很近,田野沉默的看着屏幕,然后拉了拉李汭燦的袖子:“march,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他在等你。”


曾经赵志铭就这样泪流满面的站在他面前,对他说meiko李汭燦真的很爱你,而今天这句话终于轮到他来告诉李汭燦了:“萝莉他真的很爱你,别再让他失望了。”


李汭燦知道再耽搁下去他可能真的会追不上赵志铭了,握着枪的手指攥紧又松开,他终是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泪,追向了赵志铭消失的方向。




赵志铭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被关在一个套间里,甚至不知道举行婚礼的宴会厅是在哪个方位,这个酒店大得离谱,就算现在放他自由让他去找李汭燦,他都可能要把自己走迷路。


他只能在坐立不安中等待着,李汭燦早上就被带走了,临走前他们紧紧的拉着手,像两个小朋友那样用蛮力握着对方不肯放,最后他们被强行分开,李汭燦被带走了很久之后,赵志铭的手指还留着拉扯时的痛感,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忽然间听到了爆炸和陆续响起的枪声。

意识里立即把这些枪声代入到了李汭燦的身上,他魂都丢了半个,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保镖带上了观景台。


这是他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见到童铖,那感觉就好像……忽然间看到了亡故父亲的脸,他的模样本来就和童扬足有七八分相似,童铖和父亲则更是像一对双胞胎一样,就连神态动作也都差不多。


童铖见到赵志铭也愣了一下,然后在看到他的肚子的时候才想通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年那场风波里唯一一个没有处理掉的尾巴其实并不是田野,而是这个被李汭燦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藏得滴水不漏的赵志铭,田野毕竟还在明处,被明家和李家牢牢的控制着,可赵志铭不同,他在雨夜里看到了什么,又跟李家的关系走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这些童铖都一无所知。


今天看到赵志铭的肚子,他倒是放下了悬着的心,本以为李汭燦会有什么心机手段,或者他留着赵志铭这个可大可小的定时炸弹是动了什么念头,可现在看来李汭燦跟赵志铭感情纠葛不浅,到了让李父大动干戈挟持不放的地步,李家自己应该也正闹得鸡飞狗跳,根本无需他担心什么。


赵志铭隔着一段距离,牢牢的盯住了这个让父亲甘愿替他去死的人,这张脸同样也跟他的儿子有许多相似之处,这让他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到童家的情景。


那是一个狼狈的开端,童扬把他从乌烟瘴气的包厢里抱了出来,又一脚踹倒了想要扣下赵志铭的领班,然后开上车带着他回到了家里,他身上裹着童扬的外套,勉勉强强盖住了大腿,里面是被扯得七零八落未及整理的衣服,他光着脚站在童家的门厅里不肯再往里走,童扬什么都没说,只是很自然的蹲下来给他穿拖鞋,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他细瘦的脚踝,感觉到他的腿还在微微颤抖,童扬抬起头来对上他垂着眼角盛满犹豫和无措的眼睛,温和的对他笑着:“你先进来好不好?我给你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吧。”


赵志铭试着抬起脚来配合着童扬的动作,穿好了拖鞋之后童扬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想要去楼上,赵志铭却涨红了脸站在原地不肯动,半晌才抬起眼皮快速的觑了一眼童扬,低低的说道:“我……刚才吃了那种…药…我……”


今天的客人在他上场的时候就直接摘了他位置上的工牌,意思就是要包下他一整天,那时候赵志铭初入这个行当还是第一次被单独选定,只知道这里的价格并不便宜,高昂的报酬意味着他需要答应客人全部的要求,而吃一点“助兴”的药在这个范围里完全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赵志铭没有选择,只能被男人掐着下颌吞下了那颗小小的药丸。药效猛烈经久不退,他现在依然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大概是在哥哥面前的羞耻心支撑着他还能站在这里,可要再想向前一步他都走不了了。


童扬马上明白了他为什么支支吾吾,今天找到包厢里的时候,赵志铭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已经很不对劲了,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压在他的身上,扯着他的领结粗暴的把他摁在沙发上,赵志铭印象中的奋力挣扎在当时的童扬看来不过是毫无意识的举起软绵绵的拳头,不疼不痒的砸在男人的肩上,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他的裤子已经被褪去了一半,屏蔽贴扔在红酒杯里,鲜花将要腐烂时软腻的香气散得满屋子都是。


这是童扬第一次动手打人,他按着酩酊大醉的男人打到拳头都没了知觉,才想起来去看赵志铭。


眼前的景象太过狼狈,刺得童扬两眼通红,他扶起赵志铭来脱掉了那条几乎被酒浸透了的裤子,然后用外套紧紧裹住了他的身体,赵志铭任由他动作,失焦的双眼睁得老大,像条砧板上残喘待宰的鱼…


他不明白自己这个表弟为什么宁可堕落在这种地方,也不愿意来敲自己家的门,可童扬向来不会贸然去挖别人的秘密,也不愿意触痛赵志铭隐私背后的伤口,只当他是个误入歧途脾气别扭的孩子,在心里自责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找到他。


没等赵志铭再去补充完整这句话,童扬便再次把他抱了起来,直接带着他走到了浴室,在浴缸里接满了温热的水之后,童扬帮他脱了衣服,又小心的把他放了进去,浴泡铺满了整个水面,赵志铭呆呆的沉在温暖的水里,童扬就坐在他身后,把洗发水在手心搓出泡沫来,帮他洗干净被发胶和酒粘满的头发。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哥哥,我叫童扬,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的吧?”童扬一边像在揉搓一个小动物的毛发一样清洗着他身上的污浊,一边轻声的跟他说着话,赵志铭听到这里,紧弓着的背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下来,童扬摆明了不想问他什么问题的意思,就好像从没见过那个肮脏的包厢,也不会追究他来到这个城市后为什么没有主动来敲门。


赵志铭背对着他,药效让他的脑子还在迟钝的运转着,可放松下来的身体却在第一时间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了真实的反馈,他忽然在水里恐惧的蜷缩起身体,眼泪掉进白色的泡沫,半个小时前他被客人掐住脖子按着,连呼救都发不出声音,只能被迫张开了双腿……那男人来头不小,赵志铭纯属倒霉被他一眼挑中,如果没有童扬,这一夜过去他还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


童扬知道他在哭,却始终沉默不语,柔软芬香的泡沫越发轻柔的在他皮肤上跳舞,童扬温暖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出了事之后才晓得后怕的出走小猫。


在田家出事之前那短暂却美好的将近一年的时光里,他就跟着童扬一家一起生活,看着童扬弹钢琴,帮他一起照顾那些花草,陆晴风为人直白热情,照顾起他来虽然潦草了点,却让他在母亲过世后再度拥有了被唠叨被担心的待遇,而向来不苟言笑,公私分明的童铖,则第一次为了他出面摆平了被童扬打伤的男人。


童扬给了他一个全新的人生,虽然短暂,却让他在盲目向前的时候及时的停了下来,才发现眼前深渊不过一步之遥,是童扬拉住了他,帮他脱下了沾满污浊的衣服,给了他一个拥抱,和一个洗脱一切的热水澡。


此时此刻,他看向对面熟悉又陌生的叔叔,终于在这件事情里有了一点点的参与感,他旁观着童扬生不如死在病床上挣扎了那么多年,也旁观着李汭燦和田野一追一瞒痛苦周旋…他记得那时候已经接手家族企业的明凯已经不太有时间来找童扬,童扬就总是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上跟他通电话,深夜星空流连着月色,映照着童扬纤瘦的背影,明凯那边挂断之后他也会在那里呆坐好一段时间,直到担心他着凉的赵志铭拿着外套找出来。


一切都因童铖而起,他站在恶魔的眼前,又怎么会毫无感觉,他曾陪着这些人经历了这段黑暗的往事,早已做不成独善其身的局外人,重启的人生亦随着雨夜戛然而止,转向了另一条未知的路途,而今天的清算,本也该有他的一份结局。




冬季的到来让这个一向拥挤又燥郁的高温城市透了一口气,天空爽阔无云,绵延至地平线与大海温柔的交汇,山风碰撞着海风,也不像北方那样凌厉刺骨,牟山观景台位于一处陡峭的崖壁之上,让这片大海一览无余,而此刻本该悠然赏景的木栈道上却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童铖将酒店的线路全部通入这个区域的监控,等于将自己的位置也暴露给了警方。


李焕一对老朋友的性格再了解不过,当年在警校的时候,他和明凯的父亲明熠以及童铖被分到了同一个训练组,明熠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努力,他和童铖却是同样极具天赋的人,再加上性格投契,很快便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他知道童铖此刻是不会耐烦一层一层的搜下去的,他用这种方法让想见到的人自己走上悬崖来,越是穷途末路越敢放手一搏,倒确实是童铖的风格。


童铖也在端详着经年未见的昔日好友,熟悉的面孔上留下了明显的风霜印痕,李焕一这几年活得应该不算安逸,在童铖入狱后依然一拨又一拨的在警局安插人手,可见他深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对童铖越了解,也就越忌惮。


本已经计划完备想要一击致命,可现在李焕一还是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甚至在突变的局势里,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又站在了同一个阵营。还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要应上一句殊途同归,如果现在明熠也在这里,那他们还真算是有始有终。


童铖太了解李焕一要的是什么,他扫了一眼赵志铭,对着李焕一扬声说道:“我们的账不着急算,这孩子也是目击证人,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办吧。”


李焕一自然明白眼下的局势,知道现在不是对峙的时候,林念之这个引线成功的把童铖拉出了水面,同时也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可童铖好像笃定了他今天不能脱身,观望着螳螂的黄雀已经站在了身后,他牵起一丝冷笑,不知道童铖的自信源自哪里:“你还有心情操心我?阿铖,不如我们来赌一赌吧,看看今天是谁能活着离开这里。”


“好啊。”童铖冷冰冰的脸上写满了轻蔑:“真希望你能赢我一次。”

童铖是在等田野,也许还有林念之和自己那个废物一样的儿子。


他知道今天的酒店里有多么热闹,人人都以为这是个结算的时刻,他却像是个布下陷阱的猎人,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不管如何谨慎戒备都会落入他掌心的猎物们。


田野很快出现在了观景台上,金赫奎在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绝望的闭了一下眼睛,药效让他的神智越发模糊不清,他勉强能跪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去,视线里全是田野血红一片的身影,他记得把田野丢进门后的时候他还没有受伤,难道是当时已经中弹了?还是在来路上被什么人伤了……他越猜越心慌,然后看到田野竟然向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iko!别过来!”

金赫奎失声嘶吼,却没有让田野停下脚步。


田野终于费力的走到了金赫奎的身边,冬日的海风贯穿了他的身体,田野一向怕冷,此刻已经手脚冰凉,他跪下来僵直着胳膊去抱金赫奎,两件被血染红的白色衬衣贴在了一起,他们的身体也贴在了一起,金赫奎的头垂在田野的肩膀,咬着牙半天才出了声:“为什么要来!”


终于见到了人,田野露出一个疲惫却又安心的笑容来,轻轻在他耳边回答他:“因为孩子想你了,想要来见你……”


“你会死的,会死在这里的…”


田野却好像没听见他绝望的声音,笑得越加温柔:“还有,我也想你了,所以…我也要来见你。”


他实在没有力气了,金赫奎说的对,他们两个人今天会一起死在这里,可是这已经是他最期盼的结局,是对他短暂又漫长的人生最好的嘉奖。


田野不知道自己是冻僵了还是行将昏迷,只觉得蔚蓝天空逐渐消失,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金赫奎好像抱住了他在叫他的名字,直到他忽然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


是童铖走过来把他拎了起来,田野被迫站起身来,胳膊拉扯着身上的伤口钻心疼痛,也成功的唤回了他的神智,童铖的手像一块坚硬的金属,握过来几乎攥紧了他全部的小臂,童铖现在需要的是田野这个世人皆知的幸存者,他跟林念之这些人之间的羁绊就是童铖最好的筹码,用以换来他希望听到的“证词”。


金赫奎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童铖的手下跟随他多年,马上通晓了老板的心思,在两人被分开的时候,就将枪指向了金赫奎,打算就地处理掉他。


田野踉跄了几步,李汭燦走前留给他的枪还在他怀里,他自知以他这点力气不可能挟持得住童铖,便毫不犹豫的举起枪口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放开我,不然你就拿着我的尸体去跟警察作证吧。”


田野此刻冷静的不像话,苍白的手指牢牢扣在扳机之上,足以在童铖做出任何举动之前了结掉自己,童铖阴沉的看着他,还是慢慢的松开了他的手腕。


“iko…别……”

金赫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田野却一眼都没有看他,他慢慢的向上坡倒退着走去,海风吹起他血色的衬衣,现出肩膀和手臂消瘦的轮廓,漆黑的眼睛沉如深夜,盯着童铖的样子凌厉又决然:“放他走,我任你处置。”


童铖毒蛇一样的目光黏住田野后退的身影,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他示意手下跟了上去,临走前他顿了一下脚步,回头看着还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金赫奎:“我真是小看你了deft,你是真的舍得他死。”




观景台上的木栈道路线极长,从酒店一直向山顶延伸,童铖早就安排了直升机在山上接应,田野选择这条上坡的路线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不紧不慢的跟在田野的身后,等着他自己耗尽体力跪倒下来,才上去抓住了他,他们这样对峙着走了有相当的一段路,金赫奎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田野竟然撑着走了这么远。


童铖将他丢给了手下,田野的伤势看上去有点重,警察这会也应该已经落位,他必须尽快脱身离开这里,陈望传消息来确认接应他的时间,只等他带着田野上山就可以走了。


就在这时,一排连发子弹忽然打在了他的面前,他猛然抬头看去,只见木栈道的另一侧不知何时跟上了一个纤长的身影,来人手持一把步枪,黑色的冲锋衣在海风中衣角翻飞,一张秀气清凛的脸说不出的干净,整个人却像是个无情嗜血的修罗。


他的手稳如机械,一边大步向人群走来,一边开启新一轮的扫射,丝毫不畏惧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转眼间已经扫倒了几个靠前的,然后在离童铖十几米的地方站定,杀手们纪律严明,没有童铖的命令没有人反击开火,只是围绕在童铖身边严阵以待。


“童扬?”


童铖惊讶的看着来人,那个他以为早就已经死在明凯手里的废物儿子。


“哥哥!”田野没想到他单枪匹马就这么冲了过来,他喊了一声童扬,然后看到童扬在对他笑,声音温柔一如往常:“别怕小野,哥哥在。”


童铖冷笑一声:“我是该夸你有勇气还是笑你蠢?你觉得你现在能做什么?”


童扬偏了偏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父亲:“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杀了你。”


“那他呢?”童铖拎过田野来,手中的匕首轻轻贴在他脖子上:“你杀了我他也活不了,这可是……你妈妈用命换回来的人。”


在他噩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画面里,田家的车直直的冲向了悬崖,他无数次梦到自己差一点就拦住了那辆车,就差一点点…他伸出手去想要拼命的抓住的东西还是消失不见了,在他知道了那辆车里的人就是陆晴风之后,这种折磨里又多了一重再也无法被解救的痛苦,原来他早就已经失去了所有,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的男人所赐。


“荡荡!”

混乱的脚步声伴着女人的尖叫响起,是警察顺着山路追了过来,瞬间逼近了童铖他们,林念之的小腿被简单的包扎过,正紧张的看着童扬和田野,她看到童扬血红着眼睛端起了枪,凄厉的嘶吼道:“别开枪!不要开枪……”


童铖却抓住了这片刻的机会,他抓着田野当机立断向山上跑去,他的手下立刻层层护住他的后背掩护着他后撤,一边对着所有人开火。


童扬的肩膀和手臂很快被打中,他却浑然不知疼痛,敏捷的翻滚躲开了后续的扫射,躲在一块景观石后再度瞄准人群中的童铖,然后看到林念之顶着枪林弹雨就这么向着田野追去。


上到山路上的警察全部隶属于特别行动组,虽然童铖突然发难,却很快的反应过来并将那些杀手个个击毙,眼看着童铖就要消失在视线里,童扬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他瞄准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扣动扳机,然后一切都会结束,他的心在向深渊倾斜,那是他的仇人,也是他的父亲………


最终,他的心还是被仇恨死死的攥紧,并没有注意到突然挡在了他们中间的林念之。


像是父子心有感应,童铖忽然回过头来同时瞄了童扬射击,童扬手中步枪的射程足达百米,子弹带着他的恨意精准的穿过了正在运行轨迹上的林念之,她张开手臂面对着童扬,竟然是故意站了出来,替童铖挡下了这一枪!而童铖的那一枪也同时打在了林念之的身体上。


“妈妈!”

田野的吼声传了过来,童铖却根本没有停步,他狠狠的砸晕了忽然拼命挣扎起来的田野,拎着他消失在了山路的拐角。


血色在林念之的风衣上蔓延开来,她对着童扬笑了笑,然后摔倒在路面上……童扬愣愣的看着她倒下,然后大步向她冲了过去。


他跪着把委顿在地的女子抱了起来,在转过脸来的瞬间,林念之发间的发夹掉在了地上,漂亮的茉莉花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这昂贵的艺术品耀眼夺目,却也脆弱易碎,林念之小心佩戴了多年不曾磕碰,发夹却好像知道了她已走到生命的尽头,在这一刻突然掉落了下来。


只是再也没有那个英姿飒爽的人会帮她拾起坏掉的发夹,然后笑着对她说,不好意思小姐,我会赔给你的。


“为什么……”童扬抱着林念之,看着她温和的面孔上堆满了痛苦的神色。


林念之颤抖着握住了童扬的手,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妈妈她…不会希望看到你陷进来…让他……让他活着,活着说出真相……荡荡…洗干净双手……往前走…别再……回头看…”


童扬抱紧了林念之,眼泪无声的涌出眼眶,妈妈的叮嘱犹如仍在耳畔,她曾教他善良温柔,也曾教他勇敢爱人,她一生坦荡热烈,如夏日朗朗清风,不会乐于看到童扬满怀仇恨活在这个世界上,林念之是替妈妈拉了他一把,在他就要把那些美好的品质交易给魔鬼的时候,是她拉住了他。


“小野…小野……”

林念之没有那么幸运,虽然童扬那一枪本就不是向她而去,只是打到了她的小臂,而童铖的这一枪则准确的命中了要害,她的眼神很快就涣散起来,费力的侧过头看向童铖消失的方向,哀哀呼唤孩子的名字,她才刚刚跟田野重逢,她还没有机会好好的坐在他身边跟他说说话。


在田家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那个孩子明明目光眷恋的看着她,却又低下头去不肯让她再多留片刻,他在梦里哭喊,紧紧拉住被角好像那是妈妈的手,却在醒来时盯着她说,你不是她,你出去。她不知道如何弥补田野和她之间空白的时间,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渐行渐远,如今一切都要结束,她本以为还有机会慢慢打开田野的心结,却只能遗憾的停在这里。


可她没有过片刻的后悔,就像陆晴风救下了田野那样,今天她也保下了一个清清白白手不染尘的童扬……


“晴风……”失去意识前她最后一次念了这个名字,在回光返照里看到了一身警服的陆晴风正大步跑来,鲜活的脸上满是欣喜笑意,手中捧着大把的白色茉莉,远远便向她用力挥手,声音亦清亮如昔:“念之!”


生命凋零如叶落,晴风,你曾叹息我太过软弱,不知道我这次勇敢点了没有。


童扬抱着已经全无生息的女子跪在地上,警察们纷纷绕开他们继续向山上追击,他听着脚步声和风声混杂成仿佛千里之外的闷声,在林念之最后的一声呢喃中掉下一滴泪来。




李汭燦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追上了赵志铭,李焕一根本就是故意在等他,他撞上了父亲留在走廊里的保镖,这些人好像早就知道他会从哪里过来,把他带去了那个早上来过的套间。


一声火车的汽笛悠扬响起,李汭燦知道这里离铁轨不远,他看到赵志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父亲就拿着枪站在沙发后面,在李汭燦进到房间之后,所有的保镖都退了出去,将他们三人留在了房间内。


李汭燦不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意思,但看到赵志铭没有受伤,心好歹先放下来了一点。


赵志铭手里卷着一叠像是文件的打印纸,见到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李汭燦,李汭燦心里没来由的发慌,直接看着李焕一问道:“你给他看什么了?”


“协议。”


李焕一走到赵志铭身边,将那叠纸抽过来,扬手丢在了李汭燦脚下。


一支录音笔从卷起的文件中甩了出来,李汭燦先捡起文件来翻了两页就顿住了手,已经明白了赵志铭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协议的落款时间是赵志铭被绑架之后的一个星期,秃头这么一闹,赵志铭这个人在老狐狸面前就很难再藏得住了,李汭燦一口咬定赵志铭就是他的一个玩物,好不容易让李焕一放松了一点戒心,却又被发现赵志铭怀了孩子。


继承人血脉对于李氏集团的分量不必多说,李焕一要求李汭燦签下这份协议,保证赵志铭的孩子在落地后要交给李焕一,以他的孩子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以保证李焕一依旧是李氏集团继承人的监护人。


而最见不得人的东西并不在协议里,李汭燦盯着滚在脚边的录音笔,他知道那里面才是真正会让赵志铭心惊胆寒的内容。


父子俩的对话被李焕一全程录了下来,李汭燦答应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处理”掉赵志铭,条件是李焕一不可以再打田野的主意,要放他们平安的过婚后生活。录音里的李汭燦声音冷静又淡定,仿佛在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而那个时候他还因为溺水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李汭燦就已经用他的孩子,跟父亲做了这笔肮脏的交易。


“还是为了meiko,对吗?”


赵志铭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把放在沙发上的枪。


李汭燦百口莫辩,那份协议之所以能强迫他签字,是因为李焕一威胁他如果不同意协议,宁可不要这个孩子,也要马上让赵志铭从这个世界消失,而后面有关田野的部分他却是真的问心有愧,那时候他太贪心了,以为靠自己的周旋可以同时保护好赵志铭和田野两个人……


赵志铭一步步向他走来,李汭燦不会知道酒店的内部墙壁设计了非常多的单向玻璃,站在里面可以观赏到玻璃夹层里连绵的艺术画,也可以看到对面来往的人,赵志铭在被带走的路上看到了李汭燦和田野,仅仅一面玻璃相隔,李汭燦抱着田野,田野正伸出手抚摸他的脸,似乎在说着什么安抚的话语,而本来一直在流泪的李汭燦也很快平息了下来,他看着他们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没注意到李焕一是刻意停下来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从听到爆炸声的时间来看,应该是在仪式进行的时候就出了变故,李汭燦不可能丢下田野,那耽搁了这么久没有来找他也是理所应当,可他的理智在这个时候不管用,田野永远是李汭燦的一块疤,挑开旧伤流出的依旧是新鲜的血,他还是会痛会不忍,会频频回头看向他的meiko。


选择题做了多少遍都无法抹掉真实发生的过去,时间从不白白流逝,那个让李汭燦付出初心并甘愿奉上一生的人终究不是他,田野不在的时候,都好像一个活了的影子般横亘在他们之间,现在田野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眼前,李汭燦又会怎么选呢?


他还能怎么选呢?


“李汭燦,如果我刚才死掉了,你会不会觉得难过?”


赵志铭举起了枪凝视着李汭燦,他问的声音很轻,气息也很稳,已知答案的问题为什么还要一问再问,那些伴随着眼泪一起落在他耳边的“你”,难道就足以证明李汭燦毫不犹豫的扔掉了过去,永远坚定的选择留在他的身边了吗?


“你听我说…我真的……我没有丢下你不管!”


李汭燦试图靠近赵志铭,可赵志铭却马上后退了一步,指着他带着哭腔吼道:“你他妈站那别动!”


李焕一很满意的看着崩溃的赵志铭,如果今天他能替自己杀掉李汭燦,他肚子里的孩子会成为李氏集团的新继承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这条人命背在赵志铭身上,也不怕他不会为了孩子乖乖就范。


童铖如果能够脱身,那么他带着赵志铭这个活证人,就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本,如果童铖今天被捕或者死在这里,他也可以反咬童铖一口,将当年的黑白翻转,要怪就怪大家的手上都沾了血,都是踩着尸骨爬到这个位置,就赌一赌这次是谁能活的下来。


一切只等赵志铭脆弱的情绪崩盘的那一刻,李焕一走上前来搭住了他僵硬的肩膀,眼睛却是看向了李汭燦:“我可以保证在警察过来之前杀了你的小情人,不如你替我顶罪,把之前的那些事都认了,去自首,好歹父子一场,我保证他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怎么样?”


“萝莉……”李汭燦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父亲的话,他盯住赵志铭的眼睛,他向来聪明,遇到什么事情都临危不乱,可眼下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能让爱人再次相信自己,心在赵志铭失望的眼神里一寸寸陷落。


赵志铭听不得李汭燦这样叫他的名字,就是这种带着乞求的柔软声调,每次都让他瞬间忘记所有的伤害,然后毫无自尊的软下心来回到他的怀抱……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想把脑海中的温柔假象全部都驱走:“……你去顶罪吧李汭燦,孩子会像你们的协议约定的一样……他不该有一个你这样的父亲。”


“赵志铭你在说什么?你要让他当孩子的父亲?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这样是对孩子负……”


“够了!”


连串的质问终于逼红了赵志铭的眼睛,他对着李汭燦脚下的地面连连射击,子弹打在昂贵的地毯上带起灼烧的灰烟,李汭燦没有后退躲避,反而向前一步让赵志铭的枪口稳稳顶住心脏的位置:“你要杀了我么赵志铭?为了一段录音一份协议…你竟然要我去给他顶罪?”


“李汭燦。”

赵志铭眼中有泪,随着这声轻唤一颗颗分明的坠落,他好像忽然不认识了眼前的人一样,抖动的眸光反复逡巡在李汭燦的眉眼间。


“为什么你就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心里只有meiko呢?”


坚硬冷冰的金属又向前用力的顶了一点,赵志铭贴近了李汭燦,生来旖旎风情的棕色瞳仁里此刻只剩下了苦涩的暗影,像要把过往恩情碾碎在这苦海里。


“开枪吧,你的一切痛苦都会结束。”李焕一的声音还在不停的蛊惑。


李汭燦忽然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冰冷的嘴唇贴上赵志铭的额头,给了他一个缱绻至极的吻:“那就开枪吧,萝莉。”










…………………………………………………………………………………………………………






评论(77)

热度(237)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