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孤兔

邪教七连第一篇 《壹.误佳期》

👿【杨九郎X李九春】

👿邪教!勿上升~

👿一发完,享用愉快。

【乱世田园偷浮生,佳期难遇终成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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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歇死,幽王立,政权的更迭以鲜血洗过王座,又一个秋天到来了。

此时的楚国已经是颓势渐显,在这杀伐不息,割据争雄的时代里,随时都有被漩涡覆灭的危险。

若说楚国拿得出手的将领,杨九郎算得上是一个。

骁勇无二又精通用兵之道,是各国都想挖幽王墙脚的一个全能型人才。

全能型人才杨将军此刻有点狼狈,他刚刚率兵历经了一场恶战,手下最得力的副将又突然叛变,将他最核心的队伍全部冲散了。

他连夜带着残兵,去跟其他的兵力汇合,路过一处山谷,不过短短一段路程就遇了袭。

对方显然是下了血本,悉心埋伏不说,出动的也尽是精锐,偏赶上大雨瓢泼,天像漏了一样,月光都被乌云盖了个严实,山道泥泞难行,一群败将如何还能抵挡这样周密的突袭?

这么点人都不够对面塞牙缝的,最后只有杨九郎浑身浴血,一人一刀突围了出来。

在山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躲避着身后的追兵,忽然听见了猎犬的叫声,这埋伏果然准备的走心,雨夜泥泞,怕他走脱,便让猎犬寻着血的味道追踪他。

杨九郎伤的不轻,边走边扯下斗篷头盔,又卸了一身甲胄,分头丢到了其他的方向吸引追兵,只穿着贴身布衫,将长刀缠在腕上,闷头往林子深处钻。

他一路循着隐蔽的地方走,只见山下点点火光,根本不畏暴雨,慢慢往山上地毯式搜索,就算他逃到了山尖也脱不了身。

杨九郎索性停了下来,找了一块凸起的岩石避雨休息,只等稍微缓过来些体力,便拼死向山下突围。

正埋头缠紧刀柄,忽觉后背一凉,他十分警觉,猛的扬刀回头,却是一条姜黄色的猎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看了不知多久。

他想也没想便一刀砍了过去,刀锋锐利,瞬间见了红,却在正要伤到要害的时候,被一粒石子震偏了寸许。

杨九郎反应极快,马上转移了目标,长刀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转向石子扔来的那个方向掷去!

当啷一声,长刀被狠狠地弹飞,撞在了岩壁之上。

杨九郎心里一沉,以他的功夫,能挡得住他的刀的人并不多见。

挡刀的人在夜色里现出身形,穿了一身蓑衣,赤着双足,又瘦又高的跟个稻草人一样,这套装扮在漆黑的夜里完美隐藏在了树丛之中,杨九郎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现在刀也脱了手,他又伤的重,这人身手不下于他,他未必应付的了,正感觉自己到了生死关头,打算以命相搏的时候,那稻草人却忽然开了口。

“赔狗!”

言简意赅,声音冷冽。

赔狗?杨九郎茫然且语塞,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稻草人耐心着实不怎么样,看杨九郎黑着脸站在那里不动,以为是拒绝赔付的意思,鬼魅一样快速的一扬手腕,小石子笔直的冲着杨九郎的脑门钻去,直接把楚国的大将军弹晕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杨九郎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捆了,扔在一个茅草房里,窗户和门都四敞大开着,门口趴着的正是那条姜黄色的狗,被自己砍伤的左前腿包成了四条腿那么粗,正怨念的盯着他看。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那狗几乎是翻了个白眼,一瘸一拐的挣扎起来,扭头就蹦走了。

没出半刻,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竹竿身材的男子大步迈进了屋子,他一身楚国人的打扮,湖蓝色的布衣,头发规规矩矩束起,白面长眸的,倒是一副斯文模样。

所以这教书先生是个绑匪?还是敌国军师?

杨九郎一头雾水,觉得这个关押自己的地方有点魔幻,以前他也被困入敌营过,可眼前这田园风的阵仗他还是头一回见。

竹竿看着一脸茫然的杨九郎,冷冷说道:“你是谁?上山干嘛来了?为什么要伤我的狗??”

这三连问直接问懵了杨九郎,他脑子勉强转了转:“我以为你这狗是追杀我的猎狗。”

“哦,那些傻子是来奔着你来的?已经被我料理了。”竹竿挑起了长眉。

傻子……杨九郎无语问苍天,雨夜里那些精锐的身手他还记忆犹新,就算是他没受伤的时候,也够应付几个来回的,眼前这人却一句轻松的“料理了”,简单的如同做了顿饭。

“你是谁?”杨九郎问他。

竹竿冷笑一声:“你又是谁啊?”

杨九郎眨了眨眼睛:“我是楚国的将军,杨九郎。”

“将军?”

竹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是打仗没打过人家么?搞这么狼狈。”

杨九郎见他是楚人装束,本以为报上名来,会吓这书生模样的竹竿一跳,他杨九郎的大名满楚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没料到得到的竟是这么个回答。

“……我是被副将所叛,然后……”杨九郎觉得颜面实在过不去,忍不住开始解释,

“这是禹山,你伤了小黄,就留下来干活赔医药钱吧!”

然而竹竿根本没在听,兀自说自己的,直接打断了杨九郎的话。

大将军憋了个气短,瞪着眼睛看他:“我有军务在身,怎能留在这里?!”

竹竿俩手一摊:“那你现在也走不了啊,姜大夫说,你这伤口里有毒,这会儿连走路都费劲呢。”

杨九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腿好像没什么知觉了……想起雨夜里被刺伤的时候,伤口便有些酥麻,想来是那些兵刃上都沾了毒,可副将叛变的消息不知有没有传入军中,若那副将谎报将军已死,再引狼入室,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想到这里,他忧心如焚,挣扎着要站起来,目光也狠厉:“你放开我,待我回去,赏赐你黄金千两!”

竹竿嗤一声笑出来:“黄金?还真把自己当将军啦?小黄,我们走。”

“留步!”杨九郎挣扎的气喘吁吁,“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竹竿拉着黄狗,头也没回:“李九春。”

杨九郎就这么留了下来,第二天李九春就推进来一把轮椅,把他塞进椅子,又推出了茅草屋。

一直以为这是一座荒山,没想到山顶有着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落。村中人皆做楚人打扮,知晓眼前世道混乱,便在这里自给自足,免受战火搅扰。

给他治病的姜大夫看上去得有八九十高龄了,煎的药是倒一半撒一半,最后颤颤巍巍的把挂着药汁的碗囫囵个儿塞给杨九郎,面露凶光:“别剩!”

杨九郎自己就是个凶神恶煞的主儿,难得体会了一把自家长辈般的压迫感,老老实实把药喝了,

李九春也要下田干活,便把他安排到了医馆的后院整理药材。

一入后院深似海,满院的大妈大婶小媳妇,从他进来开始,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偷瞄着他看,然后低声议论着,把杨九郎直接逼得红了脸,求助的看向李九春:“我能换个活干吗?”

“就你这劳动力,你还能干嘛?”李九春嫌弃的把他推到一个摆满药罐的长案边,像个把孩子送到私塾的娘,殷殷嘱咐:“听月娘的话,好生干活,日落了我来接你。”

月娘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比姜大夫还要凶上几分,身材敦实,肩宽背厚的,搬起半人高的药缸来回行走,基本上如履平地。

杨九郎在医馆连着做了好几天的药童,每天下了班都一脸菜色,李九春便杀鸡炖肉,热腾腾的鸡汤摆在桌子上,然后把鸡肉的钱也记在杨九郎的“欠账记录”里。

于是杨九郎在村里养病的这些时日非但没有赎清小黄的伤药钱,“赊”的账还越来越多。

姜大夫凶归凶,医术是着实了得。李九春把他从雨夜里捆回来的那天,他就已经因为毒发命在旦夕了,老大夫不过略施针药便稳住了病情,这几日每天一碗苦药,杨九郎已经能自己站起身来了。

于是某天早晨醒来,李九春没有像往常一样等他起床再把他推去医馆,已经出门下田去了。

桌子上用竹筐扣着还滚着的白粥,床头的轮椅上搁着一对木头拐杖。

杨九郎终于想通昨天睡梦里迷迷糊糊听到的锯木头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被噪音折磨了整整一宿的杨九郎神经衰弱的出了门,开启了第一次的自理上班之路。

他本以为轮椅换成拐杖要适应一会,没想到那拐杖看上去是两根简简单单的木棍,角度却打磨的极精巧,好像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简直比他自己的胳膊腿都好用,等到晚上李九春来寻他的时候,他已经能健步如飞了。

“嗳你慢点儿。”李九春看杨九郎拿着拐杖一路鬼画符,颇有点糟心的说:“再这么闹腾我还是把你的腿打断好了。”

断腿警告如风过耳,杨九郎依旧乐颠颠的:“手艺可以啊李木匠,我能把拐杖带走吗?”

李九春点头:“行,钱我给你记账上。”

杨九郎从前哪里知道钱为何物,军资饷粮哪个不是天价之数,如今却偏偏计较起来,听见这个“账”字,靠到李九春身边就开始絮叨:“你这账怎么算的,我怎么越欠越多啊!”

李九春伸出食指,无声的推着杨九郎的肩,不让他挂在自己肩膀上,一边淡定的算道:“你工钱只够赔小黄的药费,你在我这里吃的住的用的,哪样不花钱?”

杨九郎锲而不舍的靠回来,眉头像模像样的打了一个深刻的结:“我申请最近都不吃肉了。”

李九春加快了归家的脚步:“不成,你伤口愈合需要营养。”

杨九郎还在絮絮叨叨的争取着什么,拄着拐杖活猴一般在李九春身边聒噪,李九春肩背挺得笔直,心无旁骛的走着神儿,夕阳下俩人越走越远,惊起了路边的一众鸡鸭。

这一天姜大夫放杨九郎的假,他头一天就跟李九春说过了,一觉直接睡到了翌日快午时,结果一睁眼就发现李九春也没下田,正在对着镜子忙着什么。

常年沙场征战,好久没有过这样酣畅的睡眠,杨九郎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打着哈欠走过去,正要开口,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李九春赫然穿的是一身粗布衣裙,长发披散下来,他正执梳挽髻,自木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枚木头发簪。

能徒手做拐杖的李九春梳头也相当灵巧,修长的手指翻飞几下就挽好了,一点也不在意杨九郎就在旁边,一边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没多睡会儿?”

杨九郎崩塌的内心还是一片混乱,讷讷问他:“你……你还有这癖好?”

李九春转过头,挑着画好的柳叶眉瞪他一眼:“月娘的妹妹刚嫁到邻村就遭遇了战乱,月娘的母亲年事已高,受不住打击就疯了,这几天病重了,吵着要见小女儿。”

杨九郎冰雪聪明,直接往下问:“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是你来扮她女儿?”

李九春很认真:“我模样跟她女儿有几分相似。”

杨九郎默默唏嘘:“那这姑娘挺不容易的。”

李九春把梳子往桌子上一撂:“你是不是不想下山了?”

“得得得!”杨九郎赶紧认怂,忽然瞟到窗沿上摆着的一排花儿,心念一动,捡了朵开得正好的茉莉摘了下来。李九春打扮的还算走心,腰身纤细也有几分女子的婀娜风姿,奈何脸相棱角分明,挂着柳叶弯眉樱桃口,活脱脱一茶馆老板娘。

他将那朵茉莉小心翼翼簪在了他的鬓边,温然道:“你这一身太素了,老太太看了还得以为闺女日子过得苦呢。”

杨九郎难得换了身齐整衣衫,陪着李九春出了门。

月娘的院子里都是药味,却是静悄悄的,走到了屋门外头,才听见里面隐隐的悲泣声,俩人轻着声进了门,月娘抬起哭成了核桃的眼睛,低声道:“可来了,就等着你这最后一面了。”

李九春拍了拍月娘的肩,轻手轻脚的跪伏在床边,伸手顺了顺老人苍白的头发,声音是少有的温柔:“娘。”

老太太的眼睛蓦然睁了睁,干燥的嘴唇嗡动着:“……婉娘……”

是月娘妹子的小名,李九春应了,又把杨九郎也拉了过来:“娘,我和郎君回来看你了。”

“好……好……”老太太依稀是笑了起来,突然拽过了杨九郎的手,搁在了李九春的手上,她浑浊的眼睛清明了起来,在回光返照的作用下,说话也十分清楚:“婉娘打小受我偏心,娇气了些,望你代我好好照看她。”

杨九郎低下头,规规矩矩的应道:“您放心,我一定待她好。”

老太太费劲的点点头,又去抓李九春的手:“我儿,如今嫁了人不比做姑娘时,凡事要为夫君着想啊。”

李九春亦握紧了她的手:“娘,我都记住了。”

又跪了一会,老太太却再没有话了,忽然听见月娘一声悲泣:“娘!”

李九春和杨九郎仔细一看,老人嘴角含笑,已然故去了。

杨九郎还牵着李九春的手,李九春也没有挣开的意思,反而极温和的看着他:“我们走吧,别妨碍月娘家里人料理后事。”

时光匆匆过了半月,杨九郎收到了信鸽传来的消息。

那信鸽还是第二天的时候李九春给他抱来的,帮他将副将叛逃的消息先行传回了兵营。

杨九郎恢复的很快,这会连拐杖都不用了。信鸽落在院子里的时候,他正在气定神闲的帮李九春洗衣裳,耐着性子把衣襟上挂着的杂草往外摘。

他看着院里的鸽子,第一反应是要不要逮了,让李九春炖个汤。

信中内容简断,只言形势紧迫,催他归队。

他看着熟悉的军中密令制式,又看了眼手上洗了一半的衣服。

李九春回来的时候月亮都挂得老高了,推开自家柴扉,一路被小黄以缠腿十三式迎了进来,一抬头发现院里的石桌上竟然摆满了饭菜。

杨九郎正把一碟绿色的糊成一团的青菜往外端,一边招呼他:“今天怎么这么晚?快来吃饭。”

杨九郎是从来不下厨的,将军不会做饭简直是天经地义,所以李九春试探着拿筷子挑起一根软塌塌的菠菜,小心翼翼的:“熟了么?”

杨九郎这一桌子的菜可谓是千菜一味,每一盘都是半生不熟一股糊味的植物尸体,好在他还算有点觉悟,没有对院里的公鸡下手。李九春面不改色的吃了两碗饭,还每样菜都尝了尝,看见杨九郎竟然也对这些菜安之若素,有点奇怪:“你不觉得难吃么?”

杨九郎满嘴的饭,含含糊糊道:“我们行军作战的什么东西没吃过,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唔。”李九春接受了这个理由,忽然筷子一顿:“你是要走了么?”

“嗯。”

杨九郎没有停筷,又吃掉了一片菠菜:“得走了,保家卫国。”

李九春搁下了碗筷,默默地进了屋,不多时便捧着一个被粗布包裹紧实的东西走了出来,递给了杨九郎。

杨九郎拆了布,发现里面包着的赫然是自己那把长刀,本以为是丢在雨夜里了,没想到完璧归赵,连刀锋上的几处缺口都被人细心的补好了,刀柄亦被重新加固,刀锋在月色下闪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谢谢你。”杨九郎看着李九春。

李九春只是低头继续吃饭:“修刀的钱也记在你账上了,记得还。”

杨九郎下山的时候,李九春正在田里干活。

是小黄兢兢业业的送了他一程,到了山脚,便再也不往前走了,坐在原处静静地看着他。

杨九郎抚一抚小狗毛茸茸的脑瓜顶,长刀往身上一背,似模似样与它作了个揖:“多谢这些时日的照顾,告辞了。”

军中情形以是危急,弱国多祸,四面楚歌,杨九郎自知一人骁勇难挡国运衰竭,可也义无反顾,尽职尽责的以命相搏。

禹山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和副将们商讨要事,报信的小兵犹犹豫豫的进来,杨九郎本就不耐烦:“有屁快放”

小兵士的冷汗都掉下来了,结结巴巴道:“是……是禹山。那天埋伏您的人发现了山顶的小村子,杀了全村的人……”

“什么?”杨九郎霍
 然起身,“你怎么得到的消息?”

小兵士颤颤巍巍举起手中的信鸽:“回将军的话,是……是这只上次帮您传递消息的信鸽,末……末将认得它脚上的红线。”

杨九郎大步跑到了小兵面前,一把抓过了鸽子,扯下了它脚上的字条,抖了半天才终于拆开,入目不过寥寥数语:

禹山倾覆,无缘再见,前尘旧账一笔勾销,保重。

脑海里浮现一个竹竿样削瘦的身影,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幽王死,其弟哀王继位,哀王在位仅二月余,便死于庶兄负刍之手,至此楚国大势已去。

公元223年,秦将王翦、蒙武破楚,有楚将骁勇杀敌,死守残城,终战败而死,死时身有百余伤,以长刀立身,死而不倒。

秦国礼重忠勇之人,虽为敌将,亦下令厚葬之。

传闻那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未曾低头的大将军,入殓时唯有一柄长刀陪葬。

杀戮之刀寒光逼人,刀柄上却雕刻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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